8月6日以来，英国发生25年来最大规模骚乱，超过1000人被捕；7月22日，北欧小国挪威发生史上最大规模恐怖袭击案，连串事件彻底颠覆了欧洲的国际形象。欧洲虽然还算富足，但不再平静、安逸，甚至出现社会动荡的苗头。毫无疑问，欧洲出了问题。英国首相卡梅伦10日承认，英国骚乱之所以发生，是因为英国社会“生了病”。联想到2005年法国的大规模郊区骚乱以及近来欧洲屡屡上演的示威游行及暴力冲突，给人的印象是，不仅是英国，整个欧洲大陆都出现了很深的社会问题。
首先是移民和主流社会的矛盾问题。出于历史和地理上的原因，欧盟很多国家都有数目庞大的移民人口，他们主要是来自北非、地中海沿岸国家及巴基斯坦等地的穆斯林民众，既有合法入境的，也有大量非法移民。这些人为战后欧洲经济的复兴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尽管他们长期处于欧洲社会的底层，也基本上能与主流社会相安无事。但近来欧洲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如挪威恐怖袭击表明，欧洲人对移民的态度已开始发生较大变化，对移民特别是穆斯林移民更为敌视。这使欧洲面临这样一个两难困境，欧洲白人的出生率越来越低，而且老化迅速。根据欧盟和联合国的统计数字，如果没有持续的移民，到2050年时，德国的人口将从8300万降到6300万，意大利将从5700万降到4400万。在同一时期，围绕欧洲的北非和中东国家人口数量将会翻番。欧洲的人口赤字需要移民，但从目前看，欧洲同化、融合移民并不成功，穆斯林移民对主流社会的仇视情绪日益增长，一有风吹草动，就酿成骚乱。
此外，一些穆斯林移民对社会的不满可能为恐怖集团所利用，从而造成更多的“土生”恐怖分子，如英国2005年的“7·7”恐怖袭击案以及2010年底的瑞典恐怖袭击都是穆斯林移民后裔所为。从目前欧洲国家对融合移民的无能为力甚至公开承认失败来看，移民问题未来可能更为严重。欧洲社会对移民特别是穆斯林移民的恐惧、排斥和限制以及移民对欧洲主流社会的敌意甚至仇恨很可能陷入恶性循环的怪圈。欧洲社会模式和价值观将面临严峻挑战。
其次是在很大程度上与移民问题相关的欧洲社会右倾，特别是基督教激进主义问题。在反移民的口号下，多个成员国内极右势力快速发展。已对欧洲主流民意产生潜移默化的重大影响，即欧洲社会对移民特别是穆斯林移民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是像挪威这样的国家也有一半以上的民众反对外来移民。特别是近年来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反移民情绪更是明显上扬，在荷兰、瑞典这样传统的自由主义国家，移民及种族问题也成为大选重要议题。2010年德联邦银行前董事、社民党重量级成员扎拉青撰写的《德国自取灭亡》一书以反移民特别是反对穆斯林移民为卖点，引发德国民众热捧，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欧洲社会心理的变化。欧盟委员会的一项调查显示，欧盟66%的被调查者承认自己“有些种族歧视心理”。法国一项调查表明，92%的人认为法国普遍存在种族主义，2/3的人自称有种族主义倾向，仅有10％的人认为可以与移民和睦相处。在这种情况下，欧洲主流社会也开始逐渐抛开传统种族主义禁忌，开始接受极右翼的一些说法。尽管欧洲的极右政党并不主张暴力，但由于其反移民、反伊斯兰以及反主流政党宣传日趋专业，并深刻影响到民众心理，无疑为极端个人和组织的产生种下了恶果。
第三是民众对政府及政治人物的不满和失望不断累积，社会矛盾呈加剧之势。目前，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仍在持续蔓延，欧盟成员国纷纷出台大规模财政紧缩政策，大幅削减预算，首当其冲的福利开支。普通民众购买力和生活水平下降，富人特别是银行家却并未因危机受到影响，反而得到政府大规模援助。民众普遍觉得受到政府不公平对待，因为他们并没有犯错，导致债务危机发生的是银行家，而不是普通小民，但现在承担痛苦的却是生活本已艰辛的普通民众。在这种情况下，欧盟各国罢工和示威不断，而且常伴随激烈的街头斗争。今年初以来，英国持续发生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在希腊、西班牙等国，抗议示威及罢工更是层出不穷。欧洲社会日益分化，矛盾不断累积，随时都有再次爆发骚乱的可能。
最后，也更为重要的是，欧洲青年人普遍陷入人生意义的迷茫，价值观和道德缺失。从2005年法国大骚乱、2008年底的希腊大骚乱以及近日英国发生的大规模骚乱等事件来看，参与骚乱的主体都是青年人。这说明，青年人问题在欧洲已非常严重，成为社会重要隐患。当然，欧洲的青年人出现问题，有这些青年人本身及其父母管教不当的问题，但更多的是欧洲社会的问题。欧洲国家普遍存在青年人就业难问题，特别是在经济危机及财政紧缩背景下，青年人失业问题更为严峻。德国联邦统计局和欧盟委员会最新公布的数据表明，欧盟27国中，年龄在24岁以下的青年平均失业率达20.5%。其中西班牙青年失业率高达47%，希腊仅居其次，为38.5%，爱尔兰及葡萄牙分别为27%。英国也好不到哪里，据统计，英国16至24岁年龄层中，约百万人处于失业状态，创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严重衰退以来之最。这些整天无所事事、没有希望、看不到任何前途的青年人，很容易走上歧路。例如，在参与英国大骚乱的人群中，既有失业青年和移民，也有很多是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和经济条件不错的年轻人，很多人只是借机哄抢，肆意破坏，不以为耻，反以为乐。当然，这只是事情的表面，背后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教育缺失，在自由主义思想盛行的大环境下，教师管理学生受到很多的限制，不良少年基本处于放任状态；单亲家庭，父母无力照顾；贫富分化，社会流动性差，处于底层的青年人很少有进入社会上层的机会，因而增加了这些人对社会的仇恨，英国学者就英国发生大骚乱表示，“这是一场因贫困而产生的野蛮反应，不是一场偶然袭击，是富人阶层和穷人阶层的剥离过程”。此外，对于暴力分子，欧洲国家普遍惩罚较轻，一般也就关上几个月或更短时间，根本没有震慑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青年人的暴力行为。
欧洲国家的这些社会问题由来以久，非一日之寒，但长期以来，政治人物忙于选举和政治斗争，对这些问题或视而不见，或极力回避，或采取错误的应对办法，如收紧移民政策等，没有有计划地采取系统的应对办法，如切实加大对移民、失业青年人的关爱，导致如今骚乱事件频发，给欧洲形象及经济发展带来严重负面影响，现在应是欧洲沉下心来，花大气力解决国内社会问题的时候了。
（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副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