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日本政局继续了近年来社会稳定而政府短命的特点。执政仅两年的民主党，今年9月再次中途“换马”，财务大臣野田佳彦接替了麻烦缠身的菅直人，成为日本5年来第六位首相。
一、党内外失信致菅直人中途辞职
日本民主党凭借“独立外交”和“亲民政策”及“廉洁政治”，打破了自民党长期独霸政坛的局面。但是自2009年9月执政以来，一直麻烦不断。首任首相鸠山由于在美军基地搬迁问题上食言，执政仅九个月就被迫下台。菅直人继任后，又违背了民主党4年内不提高消费税的承诺，从而引发选民不满，导致民主党在参院选举中惨败，失去第一大党的位置。
进入2011年，菅直人不仅在新年首场记者会上重提增税，而且还让“增税派”与谢野馨入阁主持税制改革，再令选民失望。结果在2月的爱知县知事与名古屋市长的选举中，与菅内阁“增税”唱反调的“减税日本党”大获全胜。在4月的统一地方选举中，民主党在东京都、北海道和三重县的知事选举及在与自民党对决的9个市长、区长选举中，均输给了自民党。民主党丧失了地方发言权，民主党的议席总数回落到上台执政前的水平。
与此同时，一系列政治丑闻的出现，让助推民主党上台的“廉洁政治”理念蒙羞，民主党政权的声望遭受重创。先是被视为首相接班人的外相前原诚司因接受在日韩国人25万日元的政治捐款而辞职；后是菅本人因非法收取104万元日元而陷入政治献金旋涡。而菅承认收过政治捐款但拒绝辞职的做法，给自民党等在野党预谋联手“倒菅”提供了充分口实。据日本《政治资金规正法》，政治家接受外国人的政治捐款，将被处以3年以下监禁或50万日元以下罚款。因此，自民党紧咬民主党的资金丑闻不放，开始高谈要夺回政权。
在外部环境不断恶化的时候，仅以微弱优势当选民主党党首的菅直人，不仅没有最大限度地团结党内大多数，反而不断排挤前党首小泽的势力，搁置前首相鸠山的影响力，打破了党内“三驾马车”的集体领导体制，加剧了党内权力斗争与路线斗争，大大地降低了民主党政权的执政能力。这导致小泽凭其拥有百余名议员的实力展开反击，策动16位麾下议员退出民主党众院党团和个别政务高官辞职。菅政权开始从内部崩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3月11日，就在参院预算委员会向菅提出质询时，日本发生了特大地震、海啸，并导致严重的核泄露。这是日本战后以来最严重的复合型灾难。据日本警察厅12月7日发布的消息，这次灾害造成15840人死亡、5951人受伤、3529人失踪。国难当头，举国抗灾，日本朝野内外进入“政治休战”状态。菅内阁危机得以喘息。
但好景不长，由于菅内阁救灾迟缓、核危机应对不力，使朝野上下提出质疑，要求“菅下台”的呼声再起。小泽和鸠山起草联合声明，称菅的内外政策已背离民主党的初衷；参院议长西冈武夫则表示，不能容忍由菅首相来负责国家政治，直接要求菅下台。5月，87名民主党议员和22名自民党议员打出“两党联合，共同应对国难”的旗号，组成超党派议员联盟。这是民主党推翻自民党长达半个世纪的政权后，两党议员为“反菅”首次联手。在这种局面下，自民党、公明党和奋起日本党等在野党于6月1日向国会提交了“菅内阁不信任案”。
不过，前首相鸠山不愿看到亲手缔造的政党崩溃，于是出手相帮，但与菅约法三章，必须保证：不搞垮民主党；不让权给自民党；通过《复兴基本法》并编制完成2011年度第二次补充预算案。于是，菅在众院表决前紧急召集两院民主党议员大会，以允诺在“救灾有头绪”后辞职，换取了党内“反菅派”的支持，使“内阁不信任案”在众院被否决。
在国会通过《复兴基本法》后，菅却违背与鸠山约定的辞职时间，执意将本应于6月22日闭会的国会延期至8月底，以杜绝朝野各党再提不信任案。之后，菅提出以国会通过《2011年度第二次补充预算案》、《公债发行特例法案》和《再生能源特别措施法案》等三法案作为其下台的先决条件。好在三法案与灾后重建及民生息息相关，朝野各党派均无意反对，因而获得通过。8月26日，菅不得不辞去党首职务。
二、诸多难题考验野田佳彦的执政能力
8月29日，野田佳彦在党内选举中当选民主党新党首。30日，在国会选举中，野田成为日本第95任、第62位首相。野田上台后面临三大任务，一是加强党内团结，以巩固民主党的执政地位；二是落实灾后重建，恢复经济；三是财政改革，摆脱财政困境。
在解决党内团结的问题上，野田的处理较为得当。野田的个人立场虽偏右，但现实中也善于折冲。他在党首选举中能够胜出，皆因党内反小泽派系的支持，才得以击败小泽派支持的海江田万里。但鉴于小泽派占民主党国会议员总数的近40%，为顺利施政，减少“内耗”，野田在民主党领导层的人事任用及内阁人选方面，都刻意体现平衡党内关系、照顾各派利益的原则。
不过，野田恐怕难以消弭执政意见分歧。民主党原本是由原自民党非主流派和各种反自民党势力拼凑而成，政见不一，而日本在许多重大问题上又面临两难抉择，因此要达成统一意见实属困难。如菅内阁曾试图利用震后“去核电”的广泛民意基础，打出“能源政策”牌，提出最终实现无核社会。这虽契合民意，但不仅受到自民党及经济界的强烈抵抗，甚至连民主党内的反对声调也不低，野田就是主要反对者之一。因此，野田必须着力防止因意见分歧引发派系斗争。
在灾后重建问题上，主要的难题是解决财政来源。自5月参院预算委员会一致通过了2011年度第一次补充预算案及《财源确保法案》等相关法案后，如何筹集财源备受关注。7月，日本政府确定了为期10年、国家和地方政府至少投入23万亿日元的灾后重建计划。在2011年度92.4万亿日元规模的财政收入预算中，其中约37万亿日元要由赤字国债提供。8月，日本国会通过了《特例公债法案》，使政府可通过发行国债补充财政。财政来源虽然勉强解决了，但却加重了债务负担。
日本财政改革的主要任务是降低负债率。由于赈灾需要大量财政投入，因此改革的途径只能是增加税收。但新税改案的阻力很大。目前，日本国家和地方政府的长期债务(以税收为财源进行偿还的借款)总额达892万亿日元，相当于GDP的184%，居主要发达国家之首。如此现状仅靠继续大量发行国债显然难以为继。消费税是日本政府较为稳定的财政收入。消费税每提高１个百分点，政府便可增加2.5万亿日元的稳定财政收入，能有效充实国库。野田在任菅内阁的财务大臣时就是增税的积极推动者。菅内阁在6月就正式确定了“在2015年之前，将现行5%的消费税阶段性地提升至10%的整体改革方案”。因此，11月在戛纳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上，野田基于这个方案对国际社会作出了加税承诺。
为使新税改案于明春顺利获国会通过，野田除了恢复党内的“税制调查会”外， 还在内阁特设了“社会保障改革促进本部”。但是，目前仅有奋起日本党、改革新党等小党派支持增税，国民新党及共产党和社民党、众人之党持否定态度，特别是自民党、公明党不仅强烈反对增税，还要求在法案提交前解散众院举行大选。而民主党在参院处于少数，且党内存在不可小觑的反增税势力，因此新税改案的通过将面临国会和党内的双重阻力。
其实，民主党要保住执政地位面临的主要外部困难恐怕就是自己执掌众院，而自民党掌控参院的“扭曲国会”局面。这种局面使日本政治的内耗和空转现象加剧。野田任首相后，曾考虑通过组建“大联合政府”来克服这种困难。他曾于组阁前一天与自民党、公明党举行党首会谈，希望通过与之联合执政来打开“扭曲国会”导致国政停滞的局面。但自民党总裁谷垣明确予以拒绝，执意在通过2011年度第三次补充预算案后解散众院。自民党干事长石原伸晃甚至明言，明年将与民主党政权决一死战。于是，民主党转向公明党借力，并采取系列攻势向其示好。但公明党不买帐，执意和自民党联手夺回执政大权。12月，野田内阁的支持率创新低并首次低于反对率，其执政能力受到公众质疑。未来野田佳彦首相能否避免重蹈“短命”覆辙，需要静观其变。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