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美国经济晴雨表”的美国老牌商业新闻杂志《福布斯》今年10月30日发布“全球最具权势人物”排名榜，俄罗斯总统普京荣登榜首。冷战后长期占居首位的是美国总统，而此次，奥巴马屈居第二。全世界的舆论都认为，这个排名是对的。问题是，美国的经济总量是俄罗斯的9倍，美国2012年的军费开支6820亿美元，也是世界第一，是俄罗斯910亿美元的7.5倍。美国在冷战后频频使用武力，连续发动局部战争，为何到奥巴马这里影响力却在下降，使得普京盖过了奥巴马？这不能不从当前的国际事件和俄美之间的博弈找原因。
俄罗斯外交使普京加分
美国一直操控舆论，扮演国际警察角色，指责别国的黑客威胁美国的信息安全。而中央情报局前雇员爱德华·斯诺登披露了美国的“棱镜门计划”，即美国中央情报局利用互联网对本国公民和世界各国政要实施的监听计划，使美国陷入空前的尴尬境地。监听丑闻持续发酵，引起世界舆论大哗，使得美国信誉扫地。美国以自己的国家安全为标准，将斯诺登宣布为叛徒，而国际舆论反倒把斯诺登看成是维护网络安全与个人通讯自由的英雄。
5月20日，斯诺登离开夏威夷抵达香港，这一问题将中美带入外交交涉渠道。美国对中国施加外交压力，要求香港特区政府引渡斯诺登。但中国以香港基本法予以回应，不干预香港特别行政区对此事的处理。为了不影响中美关系的大局，在保证斯诺登个人安全的前提下，斯诺登在6月23日从中国香港乘俄罗斯的航班中转莫斯科，前往古巴，但记者发现，莫斯科飞往古巴的航班没有斯诺登的身影。他并没有走出莫斯科国际机场的中转区，而是滞留40天，直到8月1日，才离开机场进入俄罗斯国土。在此期间，美国强烈要求俄引渡斯诺登，并以造成“美俄关系负面影响”相威胁。普京总统不理会美国的压力，公开表态不会将斯诺登交给美国，但同时要求斯诺登不要损害美国的利益。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乌拉圭愿意为斯诺登提供人道庇护。但如何离开莫斯科是个复杂问题，斯诺登也担心遭到暗算。俄罗斯的司法部门与外交机构相互配合，由律师与他接触，依照俄罗斯的法律和国际法，帮他办理相关手续。俄外长对外表态要斯诺登离开俄罗斯，但俄司法部门最终同意了接受斯诺登的临时政治避难请求。在这场外交博弈中，既显示了普京的不屈服的强硬态度，也显示了俄罗斯外交的人文关怀，得到世界舆论的赞誉。普京应对自如，既没有损害与美国关系的大局，又维护了俄罗斯的国家形象与荣誉。将“反水”的美国特工控制在自己手上，让他在俄工作、生活，掌握了主动权。而美国政府、美国情报部门和穷于应对的奥巴马总统则显得非常被动。
在紧接着发生的叙利亚化学武器危机问题上，俄罗斯也占了上风。今年8月21日，叙利亚反对派声称，在大马士革郊区发生了化武袭击事件，造成1300多人死亡。联合国调查组在叙利亚遭到袭击，无结果而返。美国频频表示，不惜动用武力，解决叙利亚的化学武器危机和巴沙尔政权，且不等联合国叙利亚化武调查小组调查报告出笼，就派军舰到地中海海域示威，大有又要发生一场战争的征兆。对叙利亚“化武危机”可能引起的又一场逼近的中东战争，俄罗斯、中国密切配合，以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坚决反对安理会通过对叙利亚动武的决议，而是通过了彻底销毁叙利亚化学武器的协议，使美国发动战争失去法理授权。叙利亚有没有化学武器？肯定是有的。但是，是叙利亚政府军还是反对派武装力量使用了化武，叙利亚两派各执一词，都将使用化武的责任推给对方。美国单方面一味指责巴沙尔政府。中国、俄罗斯的主张是有原则的：通过政治途径解决这一危机，由联合国派出调查组，并要在国际化武公约的框架内彻底销毁叙利亚的化学武器。这一正确主张在联合国安理会获得通过，也得到包括美国国内舆论的支持，缓和了美国欲发动战争的紧张气氛。美国主战派的强硬立场也遭到国内反战力量特别是国会的反对。奥巴马总统则以要获得国会授权为由，避免了箭在弦上的危机。
俄罗斯的外交显得更胜一筹。俄外长拉夫罗夫访问大马士革，带去了普京的声音和俄罗斯的外交底牌，成功说服了以强硬应对美国高压的巴沙尔总统。叙利亚官方9月9日在关键时刻表示，愿意交出全部化学武器，接受国际社会的监督，彻底销毁叙利亚境内的化学武器。俄罗斯外交部当即声明表示欢迎，并呼吁与美国谈判，就销毁叙利亚化武问题，达成国际协议。很显然，巴沙尔立场的转变是俄罗斯外交斡旋的结果。俄罗斯的外交努力固然有维护俄罗斯在叙利亚战略利益的考虑，因为在叙利亚有俄罗斯的塔尔图斯基地，但也显示了俄负责任大国的道义责任。全世界进步舆论都认为，这是俄罗斯的外交胜利，毕竟是俄罗斯的外交努力使这场看似就要爆发的叙利亚战争化险为夷，并朝着和平的方向得以解决，自然是给普京总统加分。
普京的强国战略
2012年开始的普京第三个任期内的强硬外交姿态是有发展来由的，具有国家战略的大背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历近十年的衰退的阵痛期，不仅经济持续下滑，百姓生活水平严重下降，而且政局混乱，俄对外形象也频频丢分。叶利钦时期，西方对俄口惠而实不至，承诺帮助俄罗斯转轨的援助并没有兑现。叶利钦总统不得不将“向西方一边倒”的亲西方政策转向俄罗斯国徽上的“双头鹰政策”：既向西看，也向东看。俄罗斯曾经提出加入北约，但在俄与北约的对话机制“19+1”中，俄只有发言权，没有决策权。在北约东扩的脚步中，俄罗斯传统势力范围已经丧失殆尽，不仅波兰、捷克、匈牙利在1999年首批加入北约，2004年第二批又有包括波罗的海三国在内的7个国家加入了北约，巴尔干半岛上的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后来也加入北约。北约的武装力量已经部署到了俄罗斯的家门口。最让叶利钦感到尴尬的是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塞尔维亚是俄罗斯的传统盟友，在北约发动对前南斯拉夫空袭期间，叶利钦总统虽然跃跃欲试，但根据国力计算结果，只能吞下苦果。在得知俄抢先派出的空降兵到达普里斯提纳机场，叶利钦才聊以自慰。
普京是叶利钦选定的接班人，1999年担任政府总理。在1999年的第二次车臣战争中，普京亲自架飞机到前线指挥，打击了以杜达耶夫为首的车臣分离主义势力，并以车臣人治理车臣，拨巨款恢复战后的车臣经济，赢得民心的支持与爱戴。
1999年底，叶利钦宣布辞职，按联邦宪法普京被任命为代总统。2000年3月，俄提前三个月大选，普京顺利当选俄联邦的第二位总统，开始了普京时期，也开始了俄罗斯的复苏和发展。这位出身于苏联安全部门的官员，不仅年富力强，而且对冷战后国际格局变化、俄罗斯国力下降有着清醒认识。他警告俄罗斯沦为二流、三流国家的危险，提出治国强军的“强国战略”。
普京在第一任总统的四年里，整顿了俄罗斯国内的乱局，对老百姓痛恨的官员腐败和贪敛国家资源的金融寡头，重拳打击。通过《政党法》，整合俄罗斯杜马中的各派政治力量，并创立“统一俄罗斯党”，作为自己施政的基础，摆脱了叶利钦时期总统、政府与议会步调不一的局面。
自2000年以来，俄罗斯的经济出现恢复性增长。俄罗斯借着国际石油价格上涨和能源资源大国的地位，以出售石油、天然气的外汇财富还清了巴黎俱乐部的债务，并建立了国家储备基金，以应对类似1998年全亚洲金融危机对俄罗斯的消极影响。无论是普京执政的21世纪头8年的两个任期时期，还是梅德韦杰夫任总统的2008年至2012年，普京的治国房略都得到贯彻，百姓的民生得到极大关注，老百姓和退休者待遇普遍得到提高。普京的硬汉形象得到俄罗斯民众的认可，民间出现了“嫁人要嫁普京这样的人”的赞誉。
在外交与国防政策上，普京也频频亮出俄罗斯“强国战略”的利剑。普京提出恢复俄罗斯的战略巡航，派出俄罗斯的远程战略轰炸机到地中海，甚至是拉丁美洲反美最坚决的委内瑞拉。在2004年2月，在中国春节的第二天，俄飞机围绕美国的盟友——日本，在公海上飞行。俄发射了仓库中储存的战略导弹——M白杨，精确打中1万公里的目标，显示俄罗斯依然有第二次打击的能力。对美国总统布什提出在捷克和波兰部署雷达，俄坚决予以反对，并以在靠近中欧的加里宁格勒部署“布拉瓦”导弹应对。对日本要求归还“北方四岛”，普京只答应恢复到1956年苏日谈判达成的结果，后来更以二战后的国际条约予以回绝，并称俄罗斯并不多一寸土地。
普京对北约与欧盟区别对待，反对北约东扩，向往搭乘欧盟经济发展快车。他称俄罗斯有足够的力量维护自己的安全，并且不再提出加入北约的问题。对乌克兰在尤先科任总统期间的加入北约的举动，普京以强硬的姿态对乌克兰施加压力，多次关掉输往乌克兰的天然气阀门。直到乌克兰国内政局发生变化，乌克兰地区党领导人亚努科维奇上台，普京才调整了对乌克兰的政策，两国签署了关于包括天然气供应在内的能源合作协议。
俄罗斯希望加入欧盟经济一体化进程，加强与德国、法国等欧盟成员国的经济贸易关系。但在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引发欧盟经济陷入颓势之后，俄罗斯一方面更加依靠自己的力量发展本国的经济；另一方面，加强同中国与德国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尤其是在石油天然气领域，与德国、中国的合作都取得重大进展。
由俄罗斯本土直接向西欧供应天然气的“北溪”第一期管道已经于2011年11月8日开通。这条管道从俄国维堡开始，经过波罗的海海底，连接德国卢布明，不经第三国，直接向欧洲国家供气。俄德创立了经营管道的公司，由德国前任总理施罗德担任总裁。第二期北溪管道从维堡出发，经地中海海底，连接德国东北部城市格赖夫斯瓦尔德，也于2012年10月8日开通。能源合作正在推动俄国与欧盟国家关系向更深入、更广阔的领域发展。
中国与俄罗斯新一届领导人，继往开来，也进一步深化夯实双边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原有战略合作和经济贸易基础上，又提出2015年1000亿美元的贸易目标，不仅在能源领域，而且在航天、航空、农业、林业加工，人文交流等领域都取得十足的进展。
国际格局在悄然变化
美国《福布斯》杂志的“世界最具权力的人物排名”不过是媒体的运作，俄罗斯官方对之反应平静，而俄媒体的反应较为热烈。这件事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由于力量消长，多强的力量在增强，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的影响力在扩大，而习惯于独立独行的超级老大——美国则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这也说明，冷战后形成的“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美国在克林顿政府时期实力强劲，依靠北约，于1999年发动科索沃战争，肢解了南斯拉夫。布什政府先后在2002年发动阿富汗战争、在2003年发动伊拉克战争，以超强军事力量和经济实力，达到了更换阿富汗、伊拉克领导人的目的，但也使美国背上了沉重的战争包袱。数千美军士兵的年轻生命死于美国政客的战争决策，几十万伊拉克、阿富汗的老百姓死于战火，美国政府付出形象受损的政治代价。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已经过去十多年，至今依然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动乱不息，各派内斗不止。
2008年奥巴马在大选中提出“改变”口号，允诺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军，才得到美国选民的支持，当选了美国总统。他虽然还没有完全兑现诺言，瑞典“诺贝尔委员会”就赋予他国际和平奖，可见对他改变美国霸权政策的和平期待有多高。但是，美国积累的问题太多了。2008年发生持续至今的美国金融危机，虽然以量化宽松政策转嫁了危机，但也暴露了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的贫乏，以及对美国经济模式的质疑。2012年，奥巴马再次当选总统，但掣肘更多，医改政策举步维艰。2013年10月，美国国会不批准美国政府的财政预算，导致政府关门16天。美国民主体制的内耗，削弱了以总统为代表的美国政府的影响力。
俄美相比，普京的内政外交虽然也不时有反对声音，但风头强硬，得到国内主流民意支持，而奥巴马对国内治理则力不从心，对外又显得谨慎小心，不敢轻易对叙利亚动武。由此看来，《福布斯》杂志今年的“全球最有权势人物”如此排名就不奇怪了，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作者系外交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