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一直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近期，随着美国经济延续复苏势头，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预期不断增强，国际经济形势出现巨变，印度、巴西、南非等“金砖”陷入金融动荡且愈演愈烈，经济增长快速滑落。金砖国家经济开始遭遇“逆风”，面临结构性改革的严峻挑战。
“金砖”整体失色
近年来，印度、巴西、南非经常账户不断恶化，主要依靠短期外资来支撑经常账户赤字。当前，随着美国流动性收缩预期增强，全球资本流向出现逆转，三国货币出现持续大幅贬值。印度卢比对美元汇率迭创历史新低，自5月以来最高贬值幅度超过20%，已经属于货币危机。巴西货币雷亚尔已贬至四年低位，自5月以来最高贬值幅度达18%。南非兰特和俄罗斯卢布自5月以来的最高贬值幅度也已分别达到14%和7%。印度、巴西等国发生的资本外流一度引发股市和债市暴跌，形成了股债汇齐挫的全面性金融动荡，加之贸易和投资不振，经济增长明显放缓，近期难有较大起色。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今年7月份公布的数据，2012年，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南非经济增速分别为7.8%、3.2%、0.9%、3.4%和2.5%，比2011年分别下降1.5、3.1、1.8、0.9和1.0个百分点。中国经济增速已降至1999年以来的最低记录，印度经济增速远低于近年平均增长率，巴西世界第六大经济体的地位再次被英国反超。进入2013年后，金砖国家经济颓势进一步显现。今年第二季度，俄罗斯经济同比仅增长1.2%，为2009年以来的最低点。俄罗斯经济发展部4个月内已两次下调今年俄罗斯经济增长预期，从最初的3.6%调降至1.8%。据印度政府9月初公布的数据，受矿业和制造业萎缩拖累，今年第二季度印度经济增速跌至4.4%，创下2009年一季度以来的最差表现。因此，国际舆论唱衰金砖国家的声音高涨，认为金砖国家已经进入全面的结构性大减速，正在失去其“金”色。
深层问题亟待解决
十年来，金砖国家陶醉于经济高速增长带来的空前繁荣，缺少进行经济社会改革的动力，无视或没有足够重视经济发展中存在的一些弊病，导致经济增长动能渐失。反观发达国家，经过五年来痛苦的结构性改革，它们的经济正在逐渐恢复活力，西方尤其是美国已经重新成为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火车头。面对如此反差，现在是金砖国家严肃认真地思考和解决其经济中存在的深层次结构性问题的时候了。
一是经济需要转型升级。金砖国家经济增长迅速下滑，除了欧美需求不足和全球贸易保护加剧等因素外，这些国家自身竞争力下滑和内需不足则是更为核心的因素。近两年的增长乏力表明，转型是金砖国家需要立刻面对的，核心是从中国、印度为代表的以低端制造业出口拉动增长和俄罗斯、巴西为代表的以原材料出口拉动的增长向高附加值生产和扩大内需转变。从经济结构来看，巴西、俄罗斯和南非经济过于依赖油气和矿产资源，受国际大宗商品市场波动影响很大。今年以来，巴西经济受全球市场疲软的影响之大超乎预料。随着中国对铁矿石和煤炭的需求减弱，巴西经济增长几乎陷入停滞，这突显出其经济结构的不合理。今后，巴西和俄罗斯将受到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回落的持续冲击，价格下跌过程预计将长达数年。从工业增加值看，金砖国家的经济增长动力主要不是源于科技创新和效率提高。目前，中国工业增加值率不足30%，印度约为20%，远低于美国45%以上的水平。金砖国家在全球创新体系中的较差表现，也反映了其创新不足的事实。在巴西，服务业相对轻松且工资较高，导致工业部门的工人大量流向服务业，阻碍了巴西工业竞争力的提升，同时也加大了通胀风险。汇丰银行的数据显示，今年7月，中国、印度和巴西获得的制造业新订单均出现减少。从内需来看，2012年消费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51.8%，印度、俄罗斯也只有55-65%，均低于70%的全球平均水平，更低于发达国家近80%的平均水平。
二是国内发展瓶颈需破除。中国的银行业杠杆过高，房价居高不下，制造业产能严重过剩。巴西企业税负沉重，抬升了生产成本，制造业不断萎缩，基础设施落后。印度则遭遇了大多数经济弊病：产业结构失衡，通胀过高，预算赤字、公共债务和经常账户赤字过于庞大，政府治理不善，腐败猖獗，商业环境不佳。当前印度宏观经济的糟糕状况使得银行业惜贷情绪严重，导致企业难以提高投资，消费者也很难购买房屋和汽车。在关键的基础设施投资上，俄罗斯、印度和巴西投资严重不足。俄罗斯自1994年之后再也没有扩建过公路网。预计到2018年，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才有高速公路相连，而之所以等到那时，是因为俄罗斯届时将主办世界杯足球赛。今年9月4日，世界经济论坛公布的2013-2014年度全球竞争力报告显示，在调查涉及的148个经济体中，印度仅位列第60位，这是其在该排名中的最差成绩，远低于中国的第29位。该报告称，印度因其令人失望的基础设施建设继续受到“惩罚”，“该国的交通运输、信息技术和能源基础设施仍然很不完善，无法满足经济发展的需要”。
发展优势依然存在
金砖国家经济基本面仍然良好，抗风险能力较强。自亚洲金融危机以来，金砖国家的应变能力已大为增强，经济实力更强，外汇储备较为雄厚，金融体系大有改进，经常账户大为改善，因而比亚洲金融危机时期有更多的政策选择，已具备较强的抵御金融冲击的能力。长期以来，金砖国家成功实现了强劲经济增长，其所拥有的基本面优势不会因美国收缩量化宽松之举及其短期市场影响而受到冲击，甚至不会受到经济增长放缓趋势的影响。当前，金砖国家的资本流动构成比亚洲金融危机之前更健康。平均而言，流入金砖国家的逾一半资金为股权资本，其中很多为直接投资。而且，大部分金砖国家都采取了浮动汇率制度，没有必要将汇率捍卫在某一固定水平，这为资本流动逆转提供了缓冲。而在亚洲金融危机发生的20世纪90年代，很多新兴经济体实行固定汇率制，因而面临被动局面。此外，金砖国家在必要时还可以采取各种措施来控制资本流动。而在20世纪90年代，IMF禁止各国进行资本管制。此外，金砖国家目前均拥有高额的储备资产，其中中国外汇储备高达3.5万亿美元。中国经济没有受到目前新兴市场金融动荡的太大影响，汇市、股市表现平稳，经济增长企稳回升。亚洲金融危机发生时，人民币汇率和中国经济增长保持相对稳定，对当时稳定亚洲经济起到了积极作用。目前，中国GDP占新兴经济体总量的40%，一个稳定的中国经济和稳定的人民币汇率对稳定金砖国家经济的作用更为重要。今年中国GDP预计增长7.5%，尽管是十几年来的最低水平，但远超美国约2%的增速，成为金砖国家经济平稳增长的中流砥柱。
金砖国家具有广阔的市场，内需增长潜力巨大。前述指出的金砖国家基础设施投资和内需不足，也正是其发展潜力所在。金砖国家的一个共同特点是人口众多，国内市场巨大，这就为它们在世界经济缓慢复苏的大环境中提供了一种灵活性。正如亚当·斯密在其著作《国富论》中提出的最基本的观点：市场规模决定经济发展。金砖国家足够大的市场规模决定了其可以容纳更多的社会分工和更高的专业程度，这将促进技术进步，从而推动社会生产率提高和经济发展。未来金砖国家的教育、社会福利投资以及基础设施建设对各自内需的拉动将是巨大的。有“末日博士”之称的美国纽约大学经济学家鲁比尼（Nouriel Roubini）表示，印度经济需要突破基础设施落后的瓶颈，才能充分发挥增长潜力。国际咨询机构毕马威认为，改善基础设施（公路、港口等）、调整教育体系将是巴西未来必须要做的。中国的情况更是如此，单是地铁建设一项就让全世界瞠目。截至2012年年底，中国地铁总里程已达2000公里，仅北京市就达442公里，超过了有着百年历史的伦敦地铁。到2020年，中国地铁总里程将达到4200公里。面对广阔的亚洲国土，俄罗斯正在掀起远东大开发热潮。南非作为非洲区域经济合作的领导者，拥有广阔的市场支撑，新兴的中产阶级也将为该国经济发展提供动力。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