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法国像其他西方国家一样,读者、听众对中国的兴趣越来越大,有关中国的著作也层出不穷。2009年,法国汉学家、前资深东南亚和中东事务外交官魏柳南(Lionel Vairon)撰写的《中国的威胁?》( La menace chinoise, mythe ou réalité ?)一书曾引起广泛关注,被媒体认为是“新一代西方汉学家基于现实的冷静思考”。在该书的后记中,魏柳南提醒他的中国读者:“国际上对中国成就的诋毁还会持续很多年。面对这轮诋毁的风潮,中国,尤其是中国人民必须避免陷入到一种民族主义的过激反应中,因为这种态度只会加深不理解的隔阂,成为敌人进攻的武器。”
近日,北京周报网特约记者张娟就中法关系及东西方交流等相关问题对魏柳南进行了专访。
中法关系不存在长期的僵局
记者:11月4日,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巴黎同法国总统萨科齐举行了会谈。请您谈谈中法关系在国际格局中的意义。
魏:2008年中法关系步入低谷。如今,法国总统和中国主席进行了战略性的会见。但是目前为止,两国之间还是有些问题没有解决。比如欧盟和中国在商业方面的问题,中国的人权问题,2008年萨科奇总统对待西藏问题的态度,同时还有法美关系及法中关系。
这些基本的问题并未解决,但是战略上两国领导人决定搁置争议,就双方共同感兴趣的问题进行协商。中法合作是双方基于实用主义的选择,法国在经济上需要中国,中国则在政治上需要法国的支持。我认为萨科奇总统不是一个国际化的总统,他对国际问题不太感兴趣,他最关心的是经济。对中国来说这次会面更重要的在于政治意义,因为法国在欧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国家。经济上,中国可以和德国、西班牙等其他欧盟国家进行合作,但政治上主要的合作伙伴还应该是法国。其次,中国在高技术方面寻求(与法国的)合作,比如飞机制造、核电站等。
目前法中之间的问题确切的说是法国当前的政府、总统和中国的问题,因此我认为中法关系在2012年以后应该会有改善。
东西方文化交流存在障碍
记者:现在法国人最想了解中国哪方面的信息?
魏:以前是文化,法国人特别喜欢中国有关针灸、文学、考古这方面的信息。近几年来,法国人最关注的主题就是政治。他们希望了解中国的政治是怎么样,包括那个体系、那个制度是怎么样。
记者:您认为目前中国与西方在文化交流方面存在哪些障碍?
魏:在国外,如果你想了解多一点中国,可以在书店里找到很多关于中国的书,但是这些书都是外国人写的。而中国出版的外文书籍,大部分集中于文化方面:中医、文学、文化、书法……但是现在,我们在国外需要的是,政治、经济、思想观念方面的,我们希望了解中国人怎么看世界。所以当一个外国人想了解中国的经济、政治、国际关系……他看到的书籍的作者却大多是外国人,包括我,我不是中国人。
另外,如果你想对外国人转达一个口信,传递一个想法。你不能用对中国人一样的写法。就像我的书那样,虽然我写的是法文,但是我们翻译成中文的时候改变了很多。如果不改变,中国人不会接受。所以中国的翻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的翻译成法语,而是要接受和运用法语的思维模式来表达自己。一样的故事,不同的讲述方式,这就是跨文化。
要向外国人传递信息,首先必须了解对象国的文化与历史。在巴黎,有一个很年轻的记者来采访我,他讲的法文还是不错的,大概他们所在媒体北京方面的领导告诉他你应该去采访他。他想就欧盟问题提问,但是自己却不了解内容,最后就成了我自己提问,我自己来回答。很多记者很年轻,只会语言,其实历史、文化、政治、经济这些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即使跟他们见面,却没办法谈。
记者:《中国威胁,神话还是现实?》--您这本书的主要观点是什么?
魏:主要是关于中国的地缘政治问题,包括经济、社会、宗教、政治和军事等方面的内容。核心观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中国在威胁别人,也不是中国在挑战别人。这本书也探讨少数民族的问题。
西方人眼中的“中国崛起”
记者:西方人对中国崛起的真实想法和态度是什么?是不是有误读?
魏柳南:中国的崛起是21世纪最重要的事件,中国带来的贡献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中国将来不会改变她的对外开放政策。
西方国家崛起的时候都是非常傲慢的,美国已经成为一个霸权主义国家。现在,西方世界将中国看成是新来的大国,西方人面对一个新崛起的东方大国并没有什么经验。中国是不是扩张主义国家?中国会不会以侵略的态度去控制其他国家?我觉得这是中国人最重要的需要把握的方向,全世界都在关注。
记者:现在中国与周边国家面临着钓鱼岛事件、南海问题等等诸多纷争,这令中国人感到非常困惑,为什么中国要面对这么多责难和批评?
魏:因为现在中国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所以很多国家,尤其是美国等西方国家,特别害怕中国的崛起,所以他们用其他的国家来控制中国的崛起。
变成一个大国有好处,也有坏处,就是大家会关注你。当你成为一个领导人的时候,当然就会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敌人。
为什么现在大家都批评中国,有好多因素,很多是不客观的,不太科学的。中国的崛起,是近代以来第一次一个不走西方模式的非西方国家、非基督教国家崛起,西方人很难接受的是,中国要说现在请大家听它的意见。西方人也感觉很意外,为什么它会有意见?--因为以前都是西方世界告诉中国要怎么做,中国来做,但是现在不同了。
记者:您个人认为如果中国足够强大了,会带来威胁吗?
魏:这不是中国的问题,而是西方的问题。中国的崛起不可阻挡,要看西方是否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西方不能接受,想要加以控制,就会发生问题。如果西方以开放的姿态接受中国,认可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新位置,就没问题。但是现在欧洲和美国还没有接受。
背景资料:
魏柳南(Lionel Vairon),法国汉学家、远东学博士、政治学硕士。曾任记者、编辑,并曾在柬埔寨、泰国和伊拉克等地担任外交官17年。目前在卢森堡一家咨询公司担任总裁,并在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高等商业学院、国防高级研究院、圣西尔军校授课,在法国三军防务学院主持中国研讨会。